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祥林】生日快乐(4)

依然是单篇自成一体

依然是很温水的文

我希望(有生之年)能把这个系列写完

但这个时间线的进度实在是有点太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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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门口的时候郭麒麟跟阎鹤祥犟了一会儿。

 

其实也不是闹什么别扭,就是郭麒麟觉得自己一个人进去就行了,阎鹤祥却执意要送他进家门。

 

“咳,哥,我都耽误你一晚上了,我这不想给你添麻烦。”郭麒麟探过身子拦着正要松开安全带的阎鹤祥,“就这么几步路的事你还怕我到不了家?”

 

“不是怕你到不了,”阎鹤祥握住了郭麒麟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想移开又拽不大动,便哄慰似的在他圆滚滚的手背上拍了拍,“我是怕你到了应付不过来。”

 

“有,有啥应付不过来的……”郭麒麟有些固执地争辩道,但语气早不像先前那样坚决了,手指也不声不响地从阎鹤祥袖口边自觉地滑了下来。

 

他是知道他爹的脾气的。

 

从小郭老先生管他就严,最早的时候他跟爷爷奶奶生活,他爹都时不时要劳烦两位老人家“看好了那小子,别让他惹上什么麻烦”。后来他搬回来和父母同住,他爹更是对他的一言一行格外注意,“说话要有礼貌分寸,做事要有权衡度量”,夜不归宿,哪怕是有理由的夜不归宿,都是有失体统的事。

 

“行啦,别跟我争了,”阎鹤祥松了安全带,把车熄了火,抬手压住了郭麒麟的后脑勺,在他短短的头发上揉了揉,“走吧,哥陪你进去。”

 

郭麒麟没吭气,但也没再坚持。他跳下了车,后面阎鹤祥也从另一边跟了过来。他俩一前一后地往郭麒麟家走,走到门口的台阶边的时候郭麒麟突然停了下来,也没回头,就背着身,话里没多加什么语气,对后头的阎鹤祥抛下了一句:

 

“哥,谢谢你啊。”

 

然后他没等阎鹤祥开口,拿了钥匙就摸上了门。

 

那三秒里的时间很长,钥匙在洞眼里旋转了半圈,啪嗒一声像是荷叶边的露水掉进荷塘里。鲤鱼刚探出头又惊觉地摆着尾躲回了荷叶深处,水面被摇曳得浮光掠影,像是不知道在谁心里激起的波澜。

 

阎鹤祥站在郭麒麟身后欲言又止。

 

后来门就开了,屋里的暖气扑面而来,跟冬日傍晚冰冷的空气纠缠在一起,很快就化成水汽散开了。郭麒麟先一步踏进了门,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雾,阎鹤祥有些看不清郭麒麟的背影,不明所以的心里突如其来地就紧张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在眼前挥了挥手,直到弥漫在眼睑周围的湿气完全消散掉,郭麒麟弯着腰拽下靴子的样子清晰地落在他的眼睛里,才一下子觉得安心了下来。

 

阎鹤祥朝前迈了几步,离郭麒麟近了一些,然后带上了身后的门,把一世界的银妆素裹都关在了屋外。

 

半分钟以后一个身影就从客厅另一头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郭麒麟的母亲。

 

腰上系着围裙,边走还边在围裙边上抹了抹手上没擦干的水,像是刚才还是在厨房里忙碌着,听到开门的声音想都没想就把手上事情全撂了下来。

 

刚走过来的时候神色还有些凝重,看见郭麒麟以后才突然像是有了光,加快了脚步还没忘了大声招呼着:“麒麟回来了啊!”末了又朝着书房使了好几个眼色,再危言正色地冲那个方向——又或许是那里坐着的人——清了几下嗓子。

 

“妈,我……”

 

“师娘好!”

 

郭麒麟还没想好跟母亲说些什么,倒是一直跟在身后的阎鹤祥比他反应快了好多,二话没说先恭恭敬敬地尊叫了一声,特响亮,明明喊的是郭麒麟的母亲,声音却有意无意地抛向了另一个方向,像是生怕书房里听不见似的。

 

那时候郭麒麟没说什么,但心里突然就涌上来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自己都形容不大上来。

 

有点想哭,又有点像是被电流击中了脊柱。

 

如果说他爹会不高兴,也只会是因为他,跟别人没什么关系的。可一个他母亲,一个他搭档,两个人比赛一样,争先恐后的,兜着他,罩着他,想法设法地向他爹宣告着自己的立场阵营——

 

「大林是有人撑腰的,可别太难为他。」

 

其实真要是他一个人面对他爹那一张铁青的脸,再被厉声呵斥几句,郭麒麟倒也不会觉得什么。他是会敬畏三分,但也仅此而已了,没什么太值得难过的,他早就习惯了。他从小就犟,不管他爹再怎么严厉,他都能承受,也会认错,但他从来不哭。

 

可偏偏是现在,当他母亲和阎鹤祥像是商量好似的齐刷刷地站在他这一边,跟他父亲“对抗”的时候,郭麒麟却觉得鼻腔里的酸劲儿没完没了地向上窜着,快要从眼眶里涌出来。

 

人好像总是那样矛盾,明明孤军奋战的时候那样刀枪不入坚不可摧,一旦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愿意站在身旁,愿意在急风骤雨里默默地撑着伞将自己蔽护,心就突然一下柔软下来。然后就发现原来心里那些脆弱啊委屈啊,其实一直都在的,只是被自己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等着被某个人发现,被他安慰抚平。

 

那时候郭麒麟都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值得母亲和阎鹤祥那样不求回报的好。

 

同时又觉得自己多幸运。

 

不是那种刮彩票中了大奖的幸运,也不是那种足球比赛在最后几秒绝杀胜利的幸运。

 

而是那种赤手空拳来到这世上,在人山人海里独身一人地走着,无意回头的瞬间却发现火树银花下原来有人一直在等,而自己原来从不曾孤单的幸运。

 

其实这样的幸运,其获得的方式,往大里说,也就两种。

 

爱人,被人爱。

 

郭麒麟两种都体会过的。

 

他确实很用力很用力地爱过一个人,也确实被很温柔很温柔地对待过。

 

可他没赶上好时候。

 

 

 

那天郭麒麟在郭老先生的书房里站了一个多钟头,听他说从艺要懂得克己,要懂得把持,要有品有德有修养,要在人前人后都做到不为人所诟病,不能任何事都随心所欲。

 

其实类似的情况在过去也时常有发生,但不同的是这一次阎鹤祥一直陪他站到了最后。

 

道理快说完的时候,郭老先生突然问了郭麒麟一个问题。他问他:

 

“你不是自己跑出去瞎闹,闹完了找你搭档来我这里帮你圆话的吧?”

 

郭麒麟愣了一下。

 

尽管一贯严厉,他爹其实一直都很信任他。郭麒麟脾气倔,但很诚实,这点郭老先生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基本从不会质疑郭麒麟说的话。

 

像这样瞻前顾后的问询也还是头一次。

 

当然郭麒麟也很明白,他爹今天之所以会问出这番话,其中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他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至关重要的节骨眼上,退学的舆论还没有完全散去,就得要想着如何钻研努力才能在相声的事业上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在这种时候他每一步都需要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一不小心走偏了,很可能之后的艺术生涯就完全葬身于坊间的那些风言风语里。

 

但道理明白归明白,要说郭麒麟心里一点委屈没有也不可能。

 

再怎么他也是被他爹怀疑了,怀疑的还是他压根没有做过的事。

 

他甚至觉得如果这时候自己急着去解释,可能会适得其反地更加重他爹心里的疑虑。

 

而就在郭麒麟左右犹豫,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阎鹤祥却突然帮他把话接了过来。

 

“放心吧,师父,大林一直跟我在一起。”

 

阎鹤祥说,语气很诚恳,又温和得让郭麒麟几乎在一瞬间安稳下来。

 

“昨晚他是太累了,他们年轻人给他过生日,结束得本来就挺晚,还就大林一个人留下来收拾。”

 

话说到一半又转过脸来看了看郭麒麟,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

 

“是我今天实在不忍心叫他起床,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他才起晚了点。”

 

说那话的时候,阎鹤祥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郭麒麟。郭麒麟恍恍惚惚间不禁觉得自己前一晚可能是真的睡太久了,才竟会在阎鹤祥笑得眯起来的眼睛里幻想出了一丝宠溺。

 

“那就好。”

 

郭老先生点了点头,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郭麒麟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去在意了。

 

「他连我收拾东西都记得。」

 

那是他心里唯一的想法。

 

好像很多事情都只是他的无意之举,但阎鹤祥却都帮他一五一十的如数记得。

 

类似的事情在后来的日子里累积得越来越多,阎鹤祥总能看到郭麒麟身上别人看不见的,郭麒麟自己都不一定察觉的东西,不论好坏。以至于到最后郭麒麟甚至会觉得,阎鹤祥就是他的一面镜子——他唯一的一面镜子,也只属于他的一面镜子——只有站在阎鹤祥的眼睛里,他才是一个完整的自己。

 

而尽管阎鹤祥从未正面表达过什么,在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郭麒麟也总还是执拗地愿意去相信,其实他也是阎鹤祥的镜子。

 

相望的两张镜子。

 

透彻而毫无伪装。

 

面对面的时候可以在彼此的身体里看见无数个对方和自己。

 

倒影却始终没有交汇的那一天。

 

 

 

他俩最后从书房退出来的时候,郭老先生又忍不住在他们身后叮嘱了一句。

 

话是对着两个人说的,却更像是给阎鹤祥一个人的托付。

 

“鹤祥啊,”他说,“麒麟年龄小,事情懂得也不多,很多问题上你多帮帮他,管着他点。”

 

郭麒麟有些无奈。

 

他爹似乎总想要人看着他,之前跟他爷爷奶奶也是,现在又找上了阎鹤祥。

 

郭麒麟一直觉得其实对于自己,最好的成长方式从来不是约束管教,而是让自己放手一搏。但他爹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过他。

 

郭老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好的父亲,他为相声,为德云社,更为郭麒麟尽心尽力,倾其所有。但他的顾虑太多,又总用他以为最好最恰当的方式来对郭麒麟好,就好像在郭麒麟很小的时候咬他的耳朵表达亲近,却从没问过郭麒麟喜不喜欢。

 

郭麒麟忍不住抬眼望向了阎鹤祥。

 

他想知道阎鹤祥会怎样回应。

 

阎鹤祥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但郭麒麟还是注意到了他嘴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好嘞师父,一定做到。”

 

阎鹤祥信誓旦旦地在郭老先生面前打好了保票,一副斩钉截铁义不容辞的样子。

 

却在关上书房门时候转过脸冲郭麒麟眨了眨眼睛。

 

 

 

他俩才刚一出来,郭麒麟的母亲就赶忙迎上了他们。先是问他们“没被太为难吧”,接着又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说“这老郭也真是,说了这么久,孩儿肯定饿坏了”,说着就转身奔向了厨房,要给两个人热饭。

 

郭麒麟看着母亲忙忙碌碌的背影,又扭过头看了看站在手边的阎鹤祥。

 

阎鹤祥快活地冲他咧开嘴,还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叫他“小鬼”。

 

郭麒麟于是做了个鬼脸回应他。

 

然后两个人就东拉西扯前推后搡地打闹在一起。

 

手脚并用,上蹿下跳。

 

——基本上都是郭麒麟。

 

过了一会儿郭麒麟的母亲端着热好的饭菜从厨房里出来,正看见郭麒麟扒在阎鹤祥的脖子上不肯松手,忍不住“教育”了两个人一顿。

 

“多大人了,还跟过家家一样。”

 

语气中满是“嫌弃”,说完就催着他俩赶紧上桌吃饭,好像不看着他们把饭吃进嘴里就安不下心似的。

 

郭麒麟不情不愿地从阎鹤祥身上跳下来,拖着步子挪到了餐桌上,哪怕是吃饭也没老实下来,还不忘记觊觎阎鹤祥碗里的肉。

 

“你不会自己夹?”

 

阎鹤祥没好气地在那副伸向自己饭碗的筷子上敲了两下,却到底没推开。

 

“你碗里的比较香,嘿嘿。”

 

郭麒麟嬉皮笑脸地说,夹过肉来在嘴里咂巴得有滋有味。

 

阎鹤祥没说话,握着筷子的手却停了下来。他就静静地坐在郭麒麟对面,看着他眉飞色舞生龙活虎地没个正形儿,眼角还挂着一点微笑。

 

没一会儿郭麒麟母亲埋怨的声音又从另一头传了过来。

 

“你俩这是吃饭还是玩啊,快给我好好吃饭,到时候菜又凉了。”

 

阎鹤祥听言立刻换了一副脸色,佯装愠怒地数落起郭麒麟。

 

“让你瞎胡闹,你看母亲大人发话了吧,还不快吃!”

 

说完还一脸正色地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郭麒麟一看赶紧缩了缩脖子, 作出一副被震慑到的样子,陪着阎鹤祥一起装模作样得演着戏,起劲得很。末了又耍赖似的吐了吐舌头,倒也听话地开始闷头扒饭。

 

很多年以后郭麒麟才意识到原来那时候的生活那样简单轻松,而有阎鹤祥在身边的日子又总那样踏实安稳。而尽管他的事业,他的辉煌,他的功成名就,他的梦想成真,都是好些年之后才发生在他身上的,很多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抛下那些所谓的追求,所谓的责任,去回到那个最懵懂,最青涩,最年少无知,最不谙世事的年岁。

 

回到那个只需要担心未来,不需要回首过去的年岁。

 

回到那个可以肆无忌惮地哭,也可以张牙舞爪地笑的年岁。

 

回到那个被用最不易察觉的方式爱着,也用最不自知的方式爱着对方的年岁。

 

有些瞬间他希望自己永远十六岁。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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